「不用,儂你也老大不小,積蓄還要留著討老婆。」沈曉軍把煙蒂用力撳滅了,再看向阿寶:「還不出車接生意去?」
「這就走!」阿寶站起身道:「關店要慎重,我是不同意,儂聽兄弟一次,不會得吃虧!」
沈曉軍點頭,倆人從房間出來下樓,服務員金蕙正把手巾折成扇狀插進玻璃杯里,看到他們奇怪道:「你們在樓上呀?方才梁鸝來過,說沒尋到人,又走了。」
沈曉軍問:「她有講為啥事體來么?」見金蕙說沒有,阿寶問:「要回去哇?我順路送儂一程。」
沈曉軍也有些擔心愛玉,交待金蕙幾句,搭阿寶的車子回到成都路,穿過弄堂,灶披間里沒人,但孫師傅家的爐子上頓著鋼盅鍋,咕嘟咕嘟作響,瀰漫出一股煮茶葉蛋的濃郁香氣。他上樓回房,靜悄悄地,老式房子光線都不亮,窗外的陽光篩進房內,一條條在地板和沙發上晃動著,忽明忽暗。他走到床前,張愛玉聽到動靜正坐起來,見到是他,抬手捊著耳邊的頭髮,笑著揶揄:「大忙人回來了。」
沈曉軍問:「阿鸝呢?」
「去黃河路了,說想你,要見你,她人呢?沒和你一道回來?」
「枉我沒白疼她!」沈曉軍噙起嘴角:「沒尋到我先走了,我搭阿寶的差頭計程車,比伊乘公交要快多了!」他去洗把臉後,復又坐過來,撫摸著愛玉圓滾滾的肚皮,能感受到胎動,戳頂他的掌心,愛玉伸手捏捏他的下巴:「瘦了許多!姆媽說晚上燉雞湯,你一定要多喝兩碗。」
她不提飯店的事,只是心疼他,沈曉軍的思緒愈發五味雜陳,握住她的手一起覆在肚皮上,過了會兒才低道:「我有件事,一直猶豫是否講給你聽!你現是非常時期,經不起激動!」
愛玉微笑了:「夫妻么,有福同享,有難同當,現在又有了孩子,沒什麼是我經受不起的,你說吧,我聽著!」
沈曉軍道:「飯店的生意不如意料的鬧忙,強撐到以在,我思來量去,及時折損,或許會更好些。」
張愛玉垂頸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指,片刻後問:「關掉飯店,欠的債該怎麼還呢?」
沈曉軍道:「寶珍來過信,可以介紹我去美國的中餐館做廚師,那邊廚師雖然辛苦,但薪資高,待個一兩年就可以把債還清了。」
張愛玉眼底有些黯然,轉身拿過枕頭,從里抽出一本銀行存摺遞給他,勉力笑道:「這裡是姆媽和大姐的錢,你拿去再支撐些日子,別輕言放棄,等我肚裡孩子生了,到那時飯店還不見起色,你再另想它法吧!」
沈曉軍有些吃驚:「姆媽她也知道…….」張愛玉搖搖頭:「你開飯店後,姆媽就把存摺給了我,說備不時之需,現在你有困難,就拿去用,以後賺錢了再還把姆媽!」
沈曉軍的一顆心如潮翻湧,如鯁在喉而難以言表,眼眶倏得發熱,一把將愛玉抱進懷裡,嗓音黯沉:「我是不是很沒用,辜負了你們的期望…….我很內疚!」
愛玉輕撫著他頸後的髮腳,軟聲安慰道: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有人成功,一定就有人失敗,成功的少,失敗的更多,都沒什麼大不了,盡了力無愧於心就好。」她的嘴唇不經意觸過他的眼睫,微怔:「哭了!」
沈曉軍自然不承認:「男兒有淚不輕彈,我又不是阿寶!」他的胸懷又充滿了鬥志,慾念亦生,繾綣親吻著愛玉,抱著她倒在床上,手伸進了衣襟里……張愛玉眼神潮乎乎地:「姆媽和阿鸝隨時會回來……」
“管不了了。”沈曉軍喘著氣解腰間皮帶,就聽得紗門哐當一聲響,張愛玉迅速拽過毯子蓋住半身,沈曉軍坐直抓起一本小說,是瓊瑤的《在水一方》,一目十行直皺眉,哭哭啼啼有啥看頭。進來的是打完麻將的沈家媽,有些吃驚兒子這個時間在,她看到桌上堆著包好的新書,問:「阿鸝呢?」
沈曉軍道:「她在外面白相玩。」沈家媽又交待:「我買了只老母雞燉湯,捆在灶披間,還要去買點筍乾回來,儂負責殺雞!」拉開抽屜拿錢包。
沈曉軍只得翻身下床,母子倆一前一後出門,走到樓梯間,沈家媽敲他肩膀一記:「把皮帶束束好!」又道:「愛玉肚子那麼大了,儂也剋制克制…….」
沈曉軍笑洒洒繫緊皮帶,沒有說話。
梁鸝從公交車上下來,正是秋老虎肆意的時候,太陽當空,她也不覺得,一步步腳底千斤重。
到了弄堂口,修鞋的行當丟在那處,人不曉躲到哪裡去了,她往小板凳一坐,看著馬路上車來車往,也有行人,戴著遮陽帽,或用扇子擋著額頭,腳步倦倦地。
梁鸝沒想到舅舅這麼悲慘,飯店開不下去,還欠一屁股的巨債,五萬塊錢天文數字,不曉還到什麼時候。舅媽也可憐,就要生孩子了,外婆的退休金也不多,往後節衣縮食她也不怕,就怕債還不起,遭人白眼奚落,外婆她們傷心。
陳宏森腳步輕快地正好經過,瞟見梁鸝坐在大太陽下,也不怕熱,他想了想,到旁邊飲食店買了兩根紫雪糕,再走到她跟前,用腳尖勾過一把小板凳坐在她旁邊:「呶,紫雪糕!」
梁鸝似乎這才發現他,沒啥骨氣的接過,拆開盒子就吃,陳宏森邊吃邊瞄她兩眼,這麼毒的太陽,她的睫毛還濕漉漉的,便問:「你哭什麼?」
梁鸝先不想說,吃了會紫雪糕,記起舅舅說欠的五萬塊是問陳家借的,偏頭盯著他不放,陳宏森摸摸面孔:「發現我特別帥氣是不是?」他剛去理髮店修剪了一下郭富城頭,原來的太長了,瀟洒地左右晃了晃。
梁鸝道:「我舅舅是不是問你爸爸借了一點錢…….」
陳宏森很爽快地告訴她:「五萬塊,那可不是一點錢!」
梁鸝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:「我告訴你一個秘密,我舅舅的飯店經營不好,可能要關門,那五萬塊,多數還不上了。」
陳宏森哦了一聲:「我說過,我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。」
「那怎麼辦呢?」
「依我爺娘的性格,到時一切按合約來吧!大不了送儂阿舅去華德路117號!」
「那是哪裡?」她聽得懵懂。
他偏一本正經地:「提籃橋監獄!」
「……」原來是做牢去!梁鸝額頭青筋直跳,覺得天要塌下來,毒辣辣的太陽,把紫雪糕都曬化了,她咬一口,伸手去拉他的衣袖,眼裡淚花打轉:「看在我們青梅竹馬的份上,你勸勸那爺娘你爸爸媽媽,不要讓我舅舅做牢,我以後賺錢也會還給你們的。」
陳宏森盯著她,忽然心生一計。